梦醒过来,手触及到的是古色古香的床榻,意识到自己还身处淮阳王府,李星召竟然松了口气。
    邪门!真是太邪门了!他竟然是这么过来的!这个梦让他一下子全想起来了!
    那个梦,或者说那段突然复苏的记忆,清晰得可怕。
    论坛上那些尖锐恶意的字眼,苏清辞毫不留情的嘲讽,还有自己那股憋屈到极致,仿佛要将心肺都炸开的愤怒与绝望……最后是眼前一黑,心口剧痛。
    他竟然是被活活气死的。因为一场荒谬的、关于一个早已作古千年的女人的网络骂战。
    这个认知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感想,荒谬感冲刷着四肢百骸。
    几乎让他战栗的情绪涌了上来,庆幸,后怕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。
    他差点就永远没机会了。差一点,他就真的死在无人知晓的深夜,带着满腔不甘和被人贬得一文不值的信仰。
   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真真切切地活在有她的时代,呼吸着同一片空气,甚至能见到她,或许……还能改变那该死的结局。
    邪门,太邪门了。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庆幸。
    他穿好衣物,推门出去。天色尚早,庭院里只有洒扫的仆役,见到他纷纷行礼。
    李星召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,他定了定神,朝着夙开日常用早膳的花厅走去。
    去他的矜持,去他的避嫌,去他的什么历史研究者客观立场。他差点就永远失去站在这里的机会了。能多看一眼,能多靠近一步,都是赚来的。
    夙开和凌界果然已经在花厅了。夙开一身家常的月白袍子,长发未束,随意披散着,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。
    凌界坐在她身侧稍远一点的位置,脸色不算太好,眼下有些青黑,但目光仍像钉子一样落在夙开身上,手里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羹汤,一口没动。
    李星召走上前,规规矩矩行礼:“殿下,世子。”
    夙开抬眸看了他一眼,嗯了一声,算是应了,继续低头喝粥。凌界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,没搭理他,只盯着夙开问:“昨晚又看账本看到子时?”
    “些许琐事。”夙开淡淡回道。
    李星召没像往常那样行礼后就退到一边等候吩咐,而是极其自然地走到了夙开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。
    侍女正要上前为夙开布菜,李星召却抢先一步,拿起公筷,小心地夹了一块夙开平日似乎多尝过两口的翡翠豆蓉糕,轻轻放入她面前的小碟中。
    “殿下尝尝这个,今晨厨房新做的,看着软糯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温和,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殷勤。
    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。
    夙开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用银箸夹起那糕点,小小咬了一口。凌界搅动羹汤的动作停了,他慢慢抬起头,目光从夙开脸上移到李星召身上,又移回去,最后死死钉在李星召脸上。
    李星召恍若未觉,或者说,他强迫自己忽略那道几乎要把他刺穿的目光。
    他又端起旁边的甜白瓷小盅,试了试温度,然后轻轻放到夙开手边:“殿下,燕窝羹温度正好。”姿态恭敬,俨然一个再贴心不过的侍从。
    只是那目光里的热度,和那份过于主动的周到,与寻常仆役终究不同。
    “李长史今日倒是勤快。”  夙开咽下糕点,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,语气听不出喜怒,但眼神里带着点探究。
    “能为殿下分忧,是下官的荣幸。”  李星召垂眸答道,心里却因为这句李长史而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。
    网上那些人调侃的称呼,在这里竟成了现实。
    “分忧?”  凌界终于开口发难了。
    “李长史所谓的分忧,就是抢着做婢女的活计?还是说,你觉得这府里伺候的人不够周到,非得你亲自来?”
    李星召这才转向凌界,姿态依旧恭敬,却不卑不亢:“世子误会了。下官只是见殿下似有倦色,想尽心伺候罢了。殿下安好,才是王府之福。”  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挑不出错处,却更让凌界火大。
    “好一个王府之福。”  凌界放下手里的汤匙,盯着李星召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李长史何时也学会了这般巧言令色?你今日这般殷勤,倒让我想起那些挖空心思钻营媚上之人。”
    这话说得极重,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他谄媚了。
    夙开轻轻放下了银箸,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。凌界和李星召同时看向她。
    “好了,不过用个早膳,哪来这么多话。”
    她看向李星召,“李星召,你有心了。不过这些小事,自有下人去做。”
    这话看似是驳了李星召的殷勤,却也没顺着凌界的话头斥责他,反而叫了他的名字,语气甚至算得上平和。
    李星召心中一紧,立刻躬身:“是,殿下。下官僭越了。”  他退后两步,但并未离开,依旧站在一旁,只是不再主动上前布菜。
    凌界的脸色更难看了。夙开这态度,看似各打五十大板,实则偏向了李星召。她没让李星召滚出去,只是让他别做这些小事,这反而像是默许了他可以站在这里,站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。
    一顿早膳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进行。李星召眼观鼻鼻观心,但注意力全在夙开身上。
    看她喝了多少粥,吃了什么菜,眉头是否舒展。这些细微的观察,在经历了死亡和重生后,变得无比珍贵和重要。
    他当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凌界那毒蝎子般视线,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。
    可他不在乎了。至少,没有以前那么在乎了。跟彻底消失,连争论资格都没有的结局相比,被凌界敌视又算得了什么?
    终于,夙开用完膳,漱了口。她站起身,目光在李星召和凌界之间扫过,最后对凌界道:“今日还要去京畿大营巡视,你既无事,便随我一同去吧。”
    这是在支开凌界。
    凌界自然也听出来了,他下颌线绷紧,眼神阴郁地又剜了李星召一眼,才勉强应道:“是。”
    夙开又看向李星召:“你昨日递上来的条陈,关于漕运的那部分,还有些细节待商榷。午后你来书房。”
    “是,殿下。”  李星召压下心中的波澜,恭敬应下。
    夙开带着明显不情愿的凌界离开了。花厅里只剩下李星召和收拾碗筷的侍女。
    他站在原地,看着夙开离开的方向,久久未动。手心里竟然全是汗。刚才的举动,如同冒险。
    凌界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。但他不后悔。他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,只是想珍稀这一切,离殿下更近一点,他有什么错?
    是凌界不知好歹,竟然把他这种忠臣当成谄媚的面首一样防备。
    他现在甚至觉得比起在电脑前被活活气死,能死在这里,死在与她相关的风波里,似乎……也不算太糟。
    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,随即苦笑起来。看来,自己真的是病入膏肓,无药可救了。
    但这一次,他心甘情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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